一起未遂的投毒案，警方通过电子数据找到了蛛丝马迹，并通过证人证言相佐证。但是，犯罪嫌疑人拒不供述。那么，在没有直接证据的情况下，能够依法定案吗？2021年8月2日，随着湖南省邵阳市中级人民法院终审落槌，给出了结果。

家犬突然发狂

家住湖南省邵阳市某县的程钢、柳芸夫妻，为人和善，与邻里相处融洽。他们的女儿程岚已经26岁，待字闺中。

2019年12月22日6时30分，程岚早早起床到了厨房，灶台上摆放着昨晚吃剩下的半碗鸡肉，程岚想着切碎熬点鸡粥给患了重感冒的母亲柳芸喝。打开摆放在碗上的盖子，她看见鸡肉里赫然掺杂着数粒红色的谷子，灶台上的大半碗米酒也变了颜色。程岚清楚地记得，昨晚上，灶台上的剩菜是自己动手收拾的，并没有红色的谷子。于是，她转身返回父母的卧室，想问问父母是怎么回事，这才发现从厨房到堂屋门口散落着红色谷子和米粒。父亲程钢听闻此事，警觉地提醒道：“千万别碰，可能是老鼠药。”原来，有一种灭老鼠的药饵叫溴敌隆，外观看上去很像红色稻谷。程钢感到奇怪，家里好几年没买过老鼠药了，这“红稻谷”从哪里来的呢？居然还撒到饭碗里。柳芸在旁边嘀咕道，会不会是村邻的小孩到家里玩耍撒下的？程岚摇摇头说：“这不可能，昨天我很晚才睡觉，人影儿都没见着。”“红稻谷”的事在他们心里留下了疑团。

第二天，程钢父女陪同柳芸到医院挂点滴。下午回家打开门，家里养的黑狗“大黑”猛地扑到程岚身上，狂吠并撕咬，所幸程岚穿得比较厚实，没有伤及皮肉。程钢见势不妙，抓起门后的铁棍，将黑狗赶走。哪知，黑狗又扑向了程钢，程钢挥舞铁棍击中黑狗头部，黑狗倒在地上仍在狂吠，“‘大黑’恐怕得了狂犬病”，程钢边说边连连击打，“大黑”呜了几声，气绝身亡。

程钢家养了“大黑”七八年，“大黑”向来温顺服帖，怎么会突然发了疯？惊魂未定之际，一家三口疑窦丛生。程钢赶紧联系村里的兽医，兽医认为“大黑”可能因误食老鼠药而发疯。

当晚，程钢携异常剩菜、米酒、米粒、谷子和黑狗尸体向当地派出所报案。民警对“大黑”进行解剖，提取了“大黑”的部分胃内容物及肝脏，并将提取的检材送检。当月底，鉴定机构给出结论，“大黑”的胃内容物中含有溴敌隆。检材米酒中检出氟乙酸根离子，该化学合成品是剧毒，微量即可侵害人及动物的神经系统和心脏，以致死亡。

程钢家住在乡镇，只有老街附近的杂货店内出售杀鼠药，主要品种为溴敌隆、溴鼠灵液剂、闻到死杀鼠剂，这三种杀鼠药均含有氟乙酸根离子成分。据经营杂货店的赵飞反映，2019年12月21日上午11时许，有个小伙子在他手里买了三包溴敌隆。刑侦民警根据赵飞的描述，模拟了此人的画像。程钢看见画像，脱口而出：“这是我女儿的前男友，肯定是他干的！”

云证据锁定嫌疑人

据程钢反映，三年前，他的女儿程岚在征婚网站上结识了广东省惠州市人李勤。李勤35岁，自称是建筑设计专业硕士研究生，在体制内工作两年后，辞职创业开了设计室，效益不错，在湖南省长沙市买了房和车。李勤还发了视频并上传身份证信息，证明其所言不虚。他问程岚：“我只想找年轻漂亮的女孩，对你很满意，咱们相差11岁，你会不会觉得我年龄大？”程岚只有高中文化程度，在县城的超市打工，见对方学历高，并且事业有成，卑微地说：“哪有啊，我还觉得配不上你呢。”此后，两人相谈甚欢。2018年1月初，经李勤再三鼓动，程岚辞职，远赴长沙见面。两人当天就住在一起了。

程岚与李勤同居了两个月，察觉出诸多疑点。李勤所谓的设计室根本子虚乌有。一次，李勤出门办事，程岚守在家里，收拾衣物时意外看见了放在橱柜夹层里的租房租车合同和白色薄片状的结晶体。还有好几次，李勤半夜三更接到了电话，尽管天气很冷，他连外套都顾不得穿，慌慌张张拿着包到楼下发动车辆，过了几小时就回来了。程岚每次追问，李勤都说做点小买卖搪塞过去。这次，她看到两份合同和白色薄片状的结晶体，心里很不踏实。

等李勤回来时，程岚拿出两份合同和白色薄片状的结晶体追问不休，李勤极不耐烦地说：“这是‘滚石’，我就靠它赚钱，不然怎么租房租车！”程岚进一步追问“滚石”是什么？李勤拒绝回答。事后，程岚上网搜索，吓出一身冷汗，“滚石”竟然是毒品可卡因。第二天，她不告而别。但是，李勤很快追到了邵阳市，在程家大闹一场 。

程钢说到这里，自言自语道，这是几年前的事了，女儿也没有再与对方来往。李勤不至于专门跑来投药吧。办案民警认为这是重要线索，调取了邵阳市旅馆登记住宿人员的信息，发现李勤于2019年12月21日在某快捷酒店开过房。办案民警再通过对身份信息的核查，李勤曾有三次坐牢的前科。时间最近的一次，是2018年5月4日，李勤因非法持有毒品罪，被广东省惠阳区人民法院判处有期徒刑1年6个月，并处罚金3000元，2019年10月刑满释放。

办案民警赶到某快捷酒店，传讯了李勤。李勤声称其是到邵阳市游玩，并不是来找前女友程岚的。就杂货店老板赵飞指认其购买溴敌隆的问题，李勤矢口否认，他说在邵阳市入住没几天，从没有出过市区，怎么可能出现在乡镇上的杂货店？

考虑到李勤的前科劣迹，具有一定的反侦查经验，办案民警决定从外围调查寻找突破口。通过恢复李勤的手机数据信息显示，2019年12月18日至2019年12月22日，李勤的手机多次搜索“喝了拌有老鼠药的水会不会有事”“狗吃了老鼠药多久发作”“老鼠药放白酒里人吃会怎么样”等内容。2019年12月21日下午，李勤向其堂弟李俊发送短信：“我已经到邵阳了，今晚就动手，让前女友全家去死吧！”2019年12月22日，李勤再次向李俊发送短信：“昨晚去了她家。”恢复的微信聊天信息显示，李勤向其朋友吴进、万强提及过对前女友的怨恨，声称自己2018年被判刑，肯定跟程岚举报有关。

但是，当这些间接证据摆在李勤的面前时，他仍拒绝认罪。

历经两审落槌定音

2021年6月，当地检察机关以故意杀人罪对李勤提起公诉。一审开庭时，李勤辩解其没有购买过溴敌隆，也没有去程岚家里投放老鼠药。其辩护人提出，指控李勤犯故意杀人罪的证据不足，根据疑罪从无的原则，李勤不构成犯罪。

一审法院经审理认为，被告人李勤为报复泄愤，以投放毒害性物质的方法故意杀人，其行为已构成故意杀人罪，依法应予惩处。

2021年6月9日，一审法院宣判，李勤犯故意杀人罪，判处其有期徒刑7年。李勤不服判决，提出上诉。

二审期间，李勤陈述其从广东到绥宁县是为了和前女友见面而非报复杀人。现有证据不具有排他性；剩菜中出现红色谷子、米粒及米酒变成了红色，任何人都能察觉到异常而不会食用，指控以投放危险物质方式故意杀人的证据不足。

二审法院经审理认为，对一切案件的判处都要重证据，重调查研究，不轻信口供。李勤上诉提出“指控以投放危险物质方式故意杀人的证据不足”的理由，经查，李勤使用的手机号码多次搜索“喝了拌有老鼠药的水会不会有事”等信息，与朋友吴进、万强等人共同用餐时声称要回家用老鼠药毒死程岚全家，证明李勤主观上具有以投放危险物质方式故意杀人的动机和目的，该事实有手机数据恢复材料、证人证言等证据证明。

二审法院还指出，李勤投放危险物质老鼠药杀人后因程钢全家发现并报案而未果，现场依法提取狗的胃内容物中检出毒药成分以及现场勘验笔录、提取笔录、鉴定意见证明，均经法定程序查证属实，可以作为定案的证据，定罪量刑的事实都有证据证明，证据之间相互印证，形成了完整的证据链，所有证据均指向了李勤，能够得出李勤作案的唯一结论，李勤对其上诉提出的辩解理由与本案证据事实相悖，且不能作出合理解释，不能形成还有第三人作案的合理怀疑。本案证据确实、充分，可以认定李勤有罪和处以刑罚。

2021年8月2日，湖南省邵阳市中级人民法院终审落槌，驳回李勤的上诉，维持原判。

（文中人名均为化名）

栏目主编：张武 文字编辑：卢晓川 题图来源：图虫 图片编辑：曹立媛

来源：作者：检察风云 秦风